XIANDAIZUOJIAWENXUE
微刊
总 编 室
我与乡土文学的缘分 (散文)
作者:马文卫
作者简介
马文卫 男 1948年5月生于青海省门源县,从事中小学教育35年后退休,现被门源县志办公室聘为方志编辑。中国作协会员,撰写出版文学书籍13部,300余万字,以小说创作见长。
01
也许有点天资,六岁半那年母亲把我送进村里那所初小,第一天我把毛主席万岁五个在本子上端端正正写了五行,得到老师的称赞,引来全班同学钦佩的月光。升二年级一学期后老师让我跳到三年级,那时候学校有跳级制度。在离家有七八里地的旱台高级小学上五年级时,我的一篇作文轰动全县,各学校都当作范文在班里念给学生听,最后把这篇作文保存在县文教科档案袋里。上师范学校,我的作文水平在班里、在学校自然领先。
另外一点,我特别热爱生活,这是我后来搞文学创作的根基。我热爱家乡的田野、夹滩、小溪、山岗和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这些后来都写进了我的作品。1962年学校生活紧张,我便辍学两年,十五岁就被生产队当一个壮劳力用,犁地、赶车、耱地、割田、碾场,啥活儿不干,生产队长就是霸头,在他面前谁敢说个不字!其实我应该感谢他,他让我亲身体现了大集体时代农业生产第一线的方方面面,使我后来写农村故事就写得得心应手,生动鲜活。
观察生活的细微之处也是一个特点吧,田里抬灰怎么垒火门、滩里挖筏子怎么拴踏板、老木车怎么犒油、碾场时怎么赶碌碡,我把这里的很多细节甚至是一些生产技术、技巧问题,有意无意都一一印记心间。
后来我又复学,脱离了如火如荼的农村生活,有些事情只能间接接触,许多动人的故事都是听母亲、妻子她们讲述的,我作品中的一些人物都是从她们口中塑造的原形。改革开放后,农村搞土地承包,当社员当了二三十年、听惯生产队干部指派的人们,一夜之间成了笼中飞出的鸟……我从县城一回到家,农村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都滔滔不绝的灌进我的耳中。
我的作品很大一部分关注的是生活低层的女性,因为我对此有很真切的感触。我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是母亲把我和弟弟拉扯大的,并让我们读书走上了工作岗位,我还有一个妹妹五岁夭折。在我的童年时代,母亲交往的都是她们那一辈贫穷的农村妇女,交谈的都是农村妇女拉扯儿女、料理家务,过穷光阴的艰难困苦,无意中使我过早地阅读了农村女性的辛酸身世。我参加工作后曾在县回族女中教学,许多女生高考落榜,年龄大了找不上合适的婆家,又没学好针线茶饭,农活也是一知半解,所以不同程度地受到多方面的歧视,本来就不大情愿送女孩上学的回族人,又看到了姑娘上学前途渺茫。于是,这些人和事成了我对农村女性生活的深深感受。这是两代人啊,两代女性并不景气的生存状态,让我心灵震撼,不能不写。
02
新中国成立后的五十年代初期,文人墨客们激情万分,由矛盾、老舍、周立波、赵树理等文坛泰斗领军,作家诗人不惜笔墨,歌颂社会主义新时代,反映生活真善美的文艺作品像雨后春笋,竞相争艳。说起来这也是相对遥远的话题,当时我们上初中,《暴风骤雨》、《红岩》、《欧阳海之歌》等在我们手中传来传去,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都渗透到我们心里了。
十年文革结束后,文坛上又一次出现兴盛斯,当时我拜读的作品有张承志的《黑骏马》、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订阅的《中篇小说选刊》成了必修课,也零星购买《当代》、《十月》、《小说界》、《黄河》等大型文艺刊物,觉得我们是很文气地生活着。
后来的一段比较长的岁月中,社会偏重物质上的发展,人们为多争钱而忙碌,许多作家搁笔下海了,文坛处于低谷,文学刊物的命运也不容乐观。由于教学狠抓质量,应试教育忙得我们无暇顾及文学,只能搁笔多年。2003年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参加海北州第一届文学艺术界联合代表大会的通知,我便欣然赴会。这样的会议上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我频繁参加,那是省文联组织召集的,有文学研讨会,有景点笔会,有年会,也有代表大会和刊物纪念会,文人的会议浪漫、开心、高雅、轻松,像是神仙赴会,无忧无虑,无话不说,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长者不傲,晚生不馁,无论是文学巨匠,无论是小荷初露,都谈笑风生,亲密无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文学期刊不多,我们青海有省文联办的《青海湖》,西宁市文联办的《雪莲》,州县上只有海西文联办的《瀚海潮》,我的一个中篇小说《古树阴影》曾被《瀚海潮》刊用。那时我们很羡慕海西州有文联和文联办的刊物。
参加海北州第一次文代会是全州文人们的情缘,大家在暖融融的文人气氛中欢聚一堂,畅所欲言,沐浴在文学又一个早晨的阳光雨露中。说实在的,我埋头一个部门秘书工作那些琐碎事务里,文学信息闭塞,文友们讲现那时刊物泛滥,出书泛滥,只要有钱,啥书都出,书号全买,说是编审,其实不审。有的说,过去发表作品出版书籍挣钱,现在倒过来了,出书贴钱,书号自己买,印刷费自己付,然后把大摞印刷品压在家里占空间。也有的说不尽然,大手笔作品赚钱,一般作者全赔钱。
文坛情况跟以前不一样了,这是我当时的一种感受,但是文学事业发展毕竟是主流,我们为成立州、县文联和创办文学刊物而欢呼雀跃。
2004年盛夏,《金门源》文学杂志诞生了,当时我已退休,县委宣传部车部长让我着手县文联创办文学刊物的筹备工作,我欣然受命,在无经费、无办公室的情况下,起草了《金门源文艺期刊创办方案》,“金门源”三个字作为刊物名字首次出现。同时我开始编辑《金门源》创刊号的栏目。我省知名作家察森敖拉是门源仙米人,他的力作《被拒绝的吻》首篇刊用,他时任省作协副主席,以此表示对《金门源》创刊的支持,并被聘为该刊顾问。之前全省藏族文学研讨会在门源召开,省文联领导和省内一些作家得知《金门源》将问世,都很振奋,都表示今后投稿支持。海南籍作家、青海民族学院教授才旦为祝贺《金门源》,当即将自己刚脱稿的中篇小说《老嘎·大嘎·小嘎的故事》交到我手中。
最激动、最受振奋的都是我们当地这些文学爱好者,都有点情不自禁,挤出业余时间奋力创作。已故《金门源》副主编凤卿未就职前,我的写字台上已经堆满了大家送来的单单片片。闲聊中我将这些情况说给州文联赵元文和察森,他们高兴地说,门源有才子呀,今后刊物稿源没有问题!果然,十年岁月《金门源》顺顺当当走过来了,还戴着个“青海省优秀文学期刊”的头衔。
记得《金门源》创刊号上宋建新、才登、宋永清、马玉兰、铁万寿、马应梅、张志梅、汪胜平、孔庆虎、申顺龙、冶雪莹、金辉、张文夫、张岱春、祈郁春、孔庆胜、马洪福、黄维忠、赵希武等都交了自已的作品,显示出门源作者群强劲的势头。
在《金门源》创刊号上,我的小说《云里雾里走一回》被采用,这是我搁笔整整十五年后发表的第一篇作品。不久,我整理了早年搁置的那些手稿,在州文联支持下出版了长篇小说《左领右舍》和《马文卫中短篇小说集》。《云里雾里走一回》有了好的口碑后对我很有鼓舞,我觉得自己的文学笔锋还有点锐利,创作冲动也时时涌起,我就一口气写出了包括《云里雾里走一回》在内的十个小中篇,约22万多字,先后在州县刊物上发表,并于2009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编辑出版了小说集《船手水娃》。这些作品都是讲述了本地区、本民族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向世人展示出门源风情,门源人的人文习俗,其中《一个疯了的女人》、《外家的家丑》、《磨河鬼影》、《破碎的梦》在读者中留下了一定影响。
省作协主席梅卓为该书作序,说读《船手水娃》“使我们清晰地感受到门源广袤的大地上清静、徐绥、散发着泥土气息的人生镜像,童年和故土,山野和田园,构成一幅幅心灵的净土画卷”。作者“把真挚的情感投入到乡土中,与那土地息息与共:老龙岭、浩河、雪山庄、三叉沟、磨河沟,无不是朝有红霞,暮有彩衣的人间天境,这里的一草一木牵动着作家的神经。日月星辰阅尽人间悲欢,风霜雨雪陪伴漫漫四季。这里的少年俩旦、龙兴、水娃心高手勤,感情纯真;女子云儿、水晶晶、索尔代、索丽亚天然俊俏、心地善良;这里的‘花儿’漫山遍野,少年野趣相映。云波雾浪中淡淡的爱情,山村院落里奇幻的树精,雪山草地间缥缈的情歌,田间地头动人的口弦,营造出一个个天地和谐,古风犹存的化外之境,充分表现出作家对传统文化和民族性格的认同”。“他直抒胸臆,以宽宏,旷达的心境,谱写出人类共同抗争命运的挣扎,这一具有普遍意义的理想在这种异质文化的背景下更显得弥足珍贵。从作品中我们看到,作家深深懂得命运的苦痛,但并非就此停止思想,他通过透彻,丰富的诠释,处处显示出处于弱势的边缘文化中沉静深远的生命力量,他热情的歌颂了这种生命力量的博大和坚韧,从而内在地对所谓文明社会的种种弊端构成了超性性的批判。”
或许是由于文气升腾,思想被激活吧,那阵我真想写,要写的故事一古脑儿向我涌来,作品人物总是跳在眼前,我觉得文学在招唤我,于是我信手捡起生活中的往事行云走笔,。一个隆冬过去,便完成了《响鞭》、《成功者的女人》、《老大头外传》、《泉水湾的话题》、《秋凉风冷》、《改嫁》、《人老情更稠》、《乔迁之或》、《二婶》等九篇中篇小说,有的相继在一些文学杂志上发表。时隔一年零三个月,我的又一部中篇小说集《响鞭》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再次出版。
已故副主编凤卿当时见到厚厚的书稿后很高兴,立马答应奔波作品出版之事并为《响鞭》作序,开头就写下这样充满激情的文字:马文卫“几十年来一直笔耕不辍,勤奋创作,不断有新的力作推出,常常令人惊叹不已。”凤卿还在《金门源》系列丛书《花海人生》的序言这样介绍了我的作品,他说我的“小说多取材于自己所熟悉的本地区、本民族的日常生活,所关注的是普通民众,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以及种种人间情感,悲欢离合。就其艺术成就而言,已经超越了‘生活故事化’的展示阶段,达到了‘人物性格化’的境界。其作品已经进入了人的世界,特别是走进了深层的情感世界。他把自己的智慧放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把人物性格的发展作为情节发展的基本动力,故事变成了为塑造人物性格服务的手段,变成了性格的载体。”
《响鞭》的序言题目“变革年代的人物群像”一语切中《响鞭》所收集的九篇小说共有的一个特点,那就是个性显明的主人公形象,《响鞭》中可爱的穗儿、霸气的三角眼、热情待人的李同志和无能的“我”,都描写的有血有肉,《成功者的女人》中用细腻的笔端描画了善于对应新时代生活中矛盾纠葛的女性形象。《老大头外传》中让老大头深刻反省人生的顺境与逆境,启示有钱人,悠着点,善着点。《泉水湾的话题》中,野气的毛胡黑娃,矜持的法图玛,有心数的秕青稞,老成持重的马二布都,城府很深的鼻拉索玛以及水萝卜,甜旦旦和韩嫂李姐她们,都在当今的山乡巨变中扮演着适合自己的角色。《秋冷风凉》通过则勒哈内心世界的丰富变化,揭示了能把钱骗到手就是本事的歪理邪说。《改嫁》描述灾难夺走丈夫性命的一群女性的各种心态。《人老情更稠》反映出一对老夫妻坎坷经历中的感情体验。《乔迁之或》把石圈老汉的顽固、守旧和儿媳妇的自私、尖刻描写得淋漓尽致。《二婶》中的二婶则是一个落难岁月的见证。
人在不断地创作中灵感、才气、构思及行文走笔方面,也都会有不断的飞跃。我后期的作品,读完之后掩卷而思,人物会从故事的情节挺立起来,让读者认识,包括2013年6月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日子比树叶多》,那些性格各异的人物都能在读者脑海留下一个影子:拖儿带女、一生劳累的邋遢村妇散踏鞋,贫穷、泼皮二杆子小伙扁杆肚,生产队说一不二的权势人物马队长,特定历史背景中身处逆境的地主油顶帽,被命运捉弄的弱体女性盘腿嫂,掌管大集体财权收益分配权的尕会计,风风火火是是非非的马占兰,意识恶劣、心眼毒辣的田奴,机灵、漂亮的年轻女性沙燕,具有神秘色彩的尕脚阿娘和肖运莲,勤劳、厚道的农村女性索尔婶……就这一群鲜活的人物演绎出上世纪人民公社时期人们的艰难生存状态,反映了特定背景中人们的思想理念,为人处世和矛盾纠葛,以低层视角再现人生的悲欢离合,描画出一幅具有时代烙印、民族特征、地域特色的历史画卷。
文学创作是一种爱好,也是一种责任,文学创作的爱好,兴趣驱动着作者的写作责任感,当然这种责任感不是为写而写,不是平铺直达,不是表白和呐喊,这种责任感是作者浓浓的创作热情中,在娓娓道来的故事中,在一个个跃然于纸上的人物形象中育孕、形成、践行、完成。创作的潜意识趋于明确,产生飞跃,创作的主观能动性越发成熟,创作在作者思想领域的必然王国里进行,这就是创作的整体提升。我后期搞创作,脑海中同时会产生明确的责任感,不再过多的去担忧发表、稿酬、读者贬褒等等,自己觉得应该用笔记录生命历程中的真善美。回首观之,我的中篇小说都写改革开放中的故事,描写了历史变革中如火如荼的农村生活,而最长的长篇,像摄影一样存留下我所亲身经历的那段特殊岁月,那段岁月太不寻常,翻开史书,哪个朝代都不曾有,纵观世界,哪个国度哪个地域都无法去仿效。日子贫穷的成了乞丐,但麻木不仁,盲目乐观得像理应如此,从来如此;明知劳而无获,却都拼命挥洒;工分手册往往是画饼充饥,却为了那几个洋码数字而闹得不让不饶;频繁的斗争会有时成了儿戏,有时残酷的刀刀见血;似乎穷酸潦倒的群体,本质依然是淳朴、厚实、善良、博爱的人性……这些可歌可泣的人和事,在历史的长河中一闪而过,永不复返,你说作为一个亲身见证人,你能不给后来者记录点什么吗?这就是我用两个严冬的时间写《日子比树叶多》的思想动力和责任感。现在我理直气壮的说这种责任感,不觉得这是高调,这是卖弄,只觉得这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受。
由于一种浓浓的兴趣和这种兴趣中包裹着的责任感,我与文学有了几十年大半辈子的不了情,尽管这种情有时稠有时淡,到晚年人老情更稠了。如前所说,1961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写了一篇关于家乡夏日景色的作文,记得当时用白油光纸订的作文本上写了好几页,一时成了老师和同学们赞不绝口的话题,无疑,那是一种初露尖角,从此我对写文章很偏爱,但写得不多。1984年,我白天干繁忙的教务工作,晚上守护身患绝症的老母,我守在火炉旁为母亲熬药,经受着无奈的心理折磨,为了打发漫漫长夜,在一种心血来潮的驱动下我拿起笔开始"爬格子”,写了一篇农村小伙说媳(定亲)的故事,从报纸上查出地址,就把稿件冒然投给《雪莲》文学杂志,不久竟然发表了,而且题目旁标出了“中篇小说”字样,马文卫三个字铅印在作品右上角,当时我何等激情澎湃自不必说,我在同事们的啧啧声中风光了好久。从此,在繁忙的工作中我偷偷挤时间搞创作,竟也有十几个中短篇被省内外刊物采用,有的还获了奖。
我的大部分作品是退休后这十几年才写的,洋洋洒洒也发表出版了二百余万字,其中长篇小说《左邻右舍》获海北州政府文学创,中篇小说集《船手水娃》获青海省第六届文学艺术奖,长篇小说《日子比树叶多》获青海省第七届文学艺术奖。人老了,创作冲动不息,不觉得仅仅一句责任感是概括不了其中的全部意义的,那还是说我与乡土文学的缘分吧!
◆ ◆ ◆ ◆ ◆
主编微信:c294207938
如有侵权及时联系我们删除
◆ ◆ ◆ ◆ ◆
主编〡圣湖雅韵 出品〡现代作家文学编辑部